徐彬:主業生活 副業藝術
藝術家徐彬覺一是浪子,是信徒,是自學成才的畫手,是半路出家的雕塑師。無論寫意還是寫實,對他來說都是用雙手刻畫靈魂模樣。
雕塑家徐彬覺一5月底去了一趟印度,途中所見,無論是佛塔前抓著掃帚的當地男人,還是臺階上捧著食盤的瘦弱老嫗,以及停在路燈上、背景恰好是一輪圓月的倦鳥,都進入了他的速寫本,凝練成一幅幅雕塑草圖。
從去年10月,他開始進行一項“365渡”的創作計劃:每天做一尊小佛像,三年完成一千尊。這個系列不是通常意義的佛教人像,原型可能是身邊友人,也可能是旅途陌生人,甚至只是窗外一只鳥。
計劃實施以來,徐彬覺一基本保持一天一件的進度,即使外出耽擱,他也會用相機和紙筆記錄當日靈感,事后補上。
從這一點他就和主流的藝術家不太一樣——他反感關于雕塑作品必須花上一年半載的說法。“那是給社會的誤導,玩玄虛的東西,我覺得沒必要。如果你有激情,一天一件小作品是可以做到的,”他說,“真實一點就好。”
他也不像那些對作品如數家珍的作者,徐彬覺一至今不知道也不在意自己的作品總數。當創作時,他不會刻意考慮雕塑語言,不拘泥手邊是否有雕塑刀,有時從地上撿起什么,順手就當工具使。
他的創作態度是開放的,來訪客人有興趣盡可以搭把手、加泥巴,參與制作過程。但這不等于他不愛惜“羽毛”,曾被問到許多作者都經歷過的“最喜歡哪件作品”的問題,他給出的不是“下一件”的普遍回答,而是實實在在的“每件都喜歡”,因為“每件都用心”。
這是一位走野路子的“非典型”藝術家。適意、自在但不盲從,是徐彬覺一的工作態度更是生活態度。他的微信簽名是:主業生活,副業藝術。
浪跡天涯的游吟畫家,有一雙天然為雕塑而生的手。
徐彬覺一的工作室隱藏在一家由廠房改造的創意園深處。穿過豎立在大廳的一件件參差不齊的雕塑——它們有的高高瘦瘦,是徐彬覺一作品典型的拉長造型,有的小巧玲瓏,“365渡”系列只有四五十厘米——工作室最里頭是休息室,徐彬覺一正和友人們席地而坐。他好靜,也好客。
潔白的墻面兩年來寫滿了訪客的涂鴉。有人寫“惠風和暢”,看起來是古典派,有人寫“以夢為馬”,這是現代派,還有漫不經心的“瘦,美”、“征婚”、“好好學習”。
墻體的石材是他2011年為河源客家文化公園做大型雕塑群剩的邊角料,當時他沒扔,“總覺得有一天會用上”。
兩層的工作室沒做吊頂,天氣好時,天光云影從天窗直灑到一樓來。天花上吊著一只長腿金屬蜘蛛,是徐彬覺一從廢品收購站收回來的材料焊接的——這也是他的一個藝術裝置現場,起名蛛堡,意在“知足常樂”。
此刻,蛛堡的主人煮水烹茶,標準的打坐姿勢有著和硬漢外形不太相符的優雅。這位46歲的藝術家有雙銳利的眼睛和骨節分明的手。11年前,是嶺南雕塑大師潘鶴發現了這雙天然的雕塑手。“師父覺得我的手指就是為做雕塑而生,因為我手指關節比較彎,關節處和泥巴的接觸面比較大,能做一些比較粗獷的東西。”徐彬覺一回憶。
事實上,2004年當35歲的徐彬覺一初次走進潘鶴的工作室時,甚至不知道那位大師是做雕塑的。只是因為隨手用泥巴捏了個“愛因斯坦”像,他得到潘老師賞識。為什么是“愛因斯坦”?他笑談那誤打誤撞入雕塑行的“緣起”時說:“我當時留長發,發型和愛因斯坦比較接近,那時候捏的看起來是愛因斯坦,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吧。”
那之前他學國畫,從10歲開始,但也是自己摸索。為什么是國畫?他的回答簡潔,態度坦然——因為窮。窘迫的家境買不起油畫顏料,好在國畫用的毛筆宣紙還算便宜。他的成長記憶里沒有憤怒青年的時代,“家里太窮了,憤怒不起來”,他說,“窮人的孩子早當家”。而如今回想,他悟出那些下河捉魚摸蝦的歲月其實不窮,“所有跟自然環境相和諧的貧窮都是一種富有”。
江蘇南通是出文人的地方,但徐彬覺一的口音已不帶那種江南軟糯的拖腔,他十七八歲離家,賣畫為生,四海為家,像海子詩里漂泊的浪子。想著小學課文的“桂林山水甲天下”,畫山水的他于是去了桂林;喜歡哪兒也會長住,桂林四年,鼓浪嶼三年,大連兩年,直到因為廣州“舒服自在”停留,直到遇見潘鶴“忽然喜歡上雕塑”轉型。
朝圣者的靈魂和臉上喜悅的皺紋,勝過青春歡暢的時辰。
2007年夏天,在廣州美院的工作室里,徐彬覺一琢磨著他的雕塑“處女作”。最早他想做女性雕像,頭一個月對著泥稿反復推敲,又過了半個月,手中的作品上身是女人的身體,下身是男性的器官,他靈光一閃:這不暗合《易經》的第11卦“坤上乾下,陰陽互通,天地相交,萬物生長”之意嘛!
他給這件作品取名《地天泰》,并將創意延伸下來,想用一輩子時間做成整個《易經》64卦系列。從19歲開始讀的《易經》在他看來不是如今流行的算命工具,而是關于人與自然的無窮道理。
西藏是他另一重要創作題材。同樣在2007年,徐彬覺一初次踏上青藏高原,那里陽光熱烈,物質條件艱苦,人卻活得誠實、安詳。許多西藏人花數年、數十年積蓄,一家人推著小車一路跪拜到拉薩,有人可能會在路上死去——這份虔誠深深打動徐彬覺一。離開前的一個傍晚他在大昭寺拍照,一位朝圣者高高舉起雙手,夕陽使拉長的影子直直穿入殿堂的大門。那瞬間的情境讓他為之震撼,回廣州后創作了12尊《朝圣者》雕塑。
他用鑄銅的光澤表現藏民臉上的“高原紅”,對人物比例進行了夸張的拉長處理,如同夕陽下大昭寺悠長的影子。徐彬覺一用直接的方式賦予作品樸素和孤獨感,以映襯現代人的焦慮,反思被剝奪的信仰。
他刻畫的線條粗獷、表面粗糙的老婦人,容易讓人想起葉芝筆下“朝圣者的靈魂”“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”。但徐彬覺一不認為那是痛苦,他從飽經風霜的臉上看到喜悅。他不會為了迎合市場而將衰老婦人改成青春歡暢的女孩。
他的創作靈感,一來自內心信仰,二來自生活的見聞。他對宗教有種敞開的情懷,對佛教的熱情就和多年對《易經》的親近一般。除了《365渡》,去年他還和孫冕啟動一個計劃——收集三千人蓋在泥磚上的手印,建一尊大佛,然后放到自然中風吹雨淋,回歸塵土。
徐彬覺一堅信宗教不應有紛爭。他去意大利,在威尼斯運河里看到三個豎起的木樁被鎖鏈捆在一起,于是想到把釋迦牟尼、耶穌、穆罕默德做成環抱在一起的雕塑,鐵鏈做成被掙斷的形態,寫上一句話:掙脫宗教邊界的鎖鏈,和平是在宗教之上。他去法國,又想到把凱旋門做成一尊佛龕,角落里做一只和平鴿,寫上:倘若世界和平,何來凱旋之門?
赤子的力量不是來自生活的苦,而是母親的愛。
徐彬覺一今年的旅行計劃是耶路撒冷。不為那猶太人傳說“世界若有十分美,九分在耶路撒冷”的美,而是“想看看三大宗教發祥地為何戰爭不斷”。他對苦難有著與生俱來的敏感。
每年有三個月徐彬覺一待在山里寫生,帶著最簡單的行李,但一定有速寫本和相機,相機經常摔得四分五裂。他的寫生沒有明確目的地,這里半個月,那里二十天,哪天睡醒了想離開,就坐上車去下一個點,聽起來頗有幾分魏晉“興之所至”的味道。他極喜歡那個歷史時代,做過一批以“對話魏晉”為主題的佛像。
徐彬覺一和佛像似有奇妙的緣分。2008年他為九華山創作達摩祖師雕塑,一反禪宗文化里達摩通常很兇的印象。完工后發往九華山,他又做了一件,填上江蘇老家的地址。不久九華山方面告訴他收到兩件達摩像——這令他不可思議,只好請對方將第二件發往南通。一個月后回老家,迎面開來的貨車上正是他的雕塑。那個新手司機還因為第一件貨就是佛像而執意不收錢。徐彬覺一相信,冥冥中總有一些因緣科學無法解釋。
和他交談,能感受一種出奇的坦率。比如他玩煙斗,不諱言最早是因為“拿著煙斗有型”,然后才慢慢有深入了解,發現煙斗背后的迷人氣質。比如他聽音樂,國畫出身的人往往喜歡古箏、古琴曲,他不,他平時聽的、車上放的是西方歌劇和交響樂,也不諱言自己“聽不懂”,但他能感到心靈隨著音樂的震顫。又比如對金錢的態度,曾經寬裕時他手頭有畫廊產業,落魄時口袋不到10塊錢,他對清貧安之樂之,談到自己“從來沒有存款”時毫不局促。即便偶爾有積蓄也很快投入創作,有時山窮水盡,又因朋友援助而柳暗花明。他說這便是“無即是有”,“我一直在感恩,我覺得老天對我太好”。
也許因為他的心太靜,也許成長里沒有憤怒和哀怨——即使有,也被他忽略了。聽他聊幾十年人生,很難感受他的情緒起伏,唯獨提到他母親時例外。
“我媽媽是個不識字的農民,但是對我影響非常大。那時在我老家畫畫有什么出息?還不如學木匠??赡赣H相信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對的。”
談起少年時代那些深夜自學、母親熬夜陪伴在旁為他扇風打蚊子的時光,這位外表堅毅、談吐一直云淡風輕的藝術家,終于流露出軟肋般的牽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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